等老村长送“荣誉军人”走后，子健问我父亲，刚才怎么不让他讲话。
父亲说：“他是我见到的最有水平的农民。他不想让女儿上学，肯定有他的难言之隐。如果刚才你直冲冲的顶他的‘刚黄’（抬杠），那大家都会弄的不愉快。”
子健点了点头：“刚才我是有点冲动。其实，我认识他，他叫王琪，是个‘老转’，大家都叫他‘王排长’，他在这一带的威信不亚于老村长。他家离这儿六七里地，是外地来的上门女婿。他从部队下来后，因他们那二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没有党组织，乡里便把他的组织关系落到了这儿。过组织生活时，他向老村长提出，向乡里反映，在这儿建一所小学校。并说他已经做过调查，这村子虽然只有八九十户人家，但在这方圆几十里却算得上是个大村子了，许多人家都有该上学的娃娃。如果在这儿建所小学，不但能解决该村娃娃上学难的问题，更能解决附近零散的和较远点的山民们的娃娃上学难的问题。他还说，从他们那只有三十几户人家的村子到这里要走一个多小时，如果这里没有学校，再从这儿去乡里又要两个多小时，娃娃上学太远了。何况去乡里的这段路要经过一大片原始森林，过去人们不愿送孩子去乡里上学，就是因为林子里曾发生过野兽伤人的事。
支部作了决议，他和老村长便去乡里要求建小学。乡长说现在条件不成熟，没有老师。另外，你们那儿除了那几十亩水田，连平点儿的地都找不到，怎么盖教室？
乡长可能要说的话，他和老村长在去的路上就设想过了。所以，不管乡长怎么说，他们就像影子似的跟着乡长，不断的向乡长做解释，大有不答应死不罢休的味道。乡长被两人缠烦了，说：‘你们回去弄块平地。记住了：一、不准占用农田；二、要有学生活动的场地；三、起码盖两个教室，每个教室能坐五十个学生。这三条都做好了，再来要老师。’
俩人当时可高兴了，心想这三条要的就是力气，我们别的没有，力气有的是！
可后来，他们发现上了乡长的当——全村人用了一个冬天的时间，在半山腰上开出了块平地。又用了一个冬天，自己拓了几万个土基，可做大梁和椽子的木料及瓦却‘卡壳’了:木料及瓦都得去买。
村子的后山就有大片的原始森林，可不能去砍，有《森林保护法》在那管着呢。向乡里反映，乡里说他们没这权力。乡里又向县林业局打报告，县林业局也说他们没这权力，得报省里。
当时，买两间教室的木料及瓦，虽说只要几千块钱，可村里就是拿不出（他们这儿种的粮食什么的，虽能自给自足，但变不成钱）。村里七拼八凑的也不够，后来是王排长拿出了他安家后剩余的钱，才把教室给盖了起来。他们把教室盖起来后，就喜气洋洋的去找乡长。
原乡长调走了，新乡长却也爽快，说：‘虽说新官不理旧事，但你们自己动手建盖教室的事我都听说了。可你们盖了两排教室，却没盖老师的住房。’
乡长的话让老村长他们万分的感动，想不到才来的乡领导把他们村的情况了解得这么清楚。他们马上把头点得像啄食的母鸡似的：‘回去我们就隔……隔一间教室出来，给老师住。’乡长便答应等有老师就派来。可这一‘等’转眼又是一年。去催了几次，就是没有老师——乡里的老师都不够用。后来，乡长还特意打电话把校长叫了来，当着他们的面，要校长挤兑一个老师出来。校长被逼急了，说：‘我回家领娃娃算了’。
老村长他们怀疑他是装佯，便偷偷的去学校观察，也找了有娃娃上学的熟人打听。最后的结果，是他们无言的哀叹自己村子里的娃娃的命不好（乡小学的老师真的不够用），别说校长兼着课，有几个老师一人都教着几门课呢。算术老师兼着自然；语文老师兼着思想品德。兼得最多的是音乐老师：音乐、绘画、体育他一人包了。
正当他们泄气时，乡里来了个从市里派来挂职锻炼的张书记。这张书记特重视教育，也有魄力。当他了解了老村长他们办小学没老师的情况后，马上要乡小学在全乡招聘两名老师，把招聘的老师，以乡中心小学的名誉把这两名老师派到老村长他们村。
报名的人骆绎不绝，招聘非常成功。把来看招聘的老村长看的眼花缭乱。
考虑到招聘的老师，去的是山里的山里教书。最后选定了两个高中毕业的小伙子。
当学校开学后，尽管只有二十几个学生，但老村长他们还是非常的高兴，老村长不住的叹息：‘不知咋谢张书记呢。’
可才上了一学期的课，俩小伙都打起退堂鼓而逃之夭夭了：吃、住都好说，就是没有电成了最大的难题——因村子和学校是建在半山腰，坐西南向东北。夏天，下午七点天就黑了，冬天六点不到就得点上煤油灯。俩小伙来时刚好是秋季，放学后，他们饭都没煮熟天就黑了。漫漫长夜，对两个血气方刚的小伙来说，可说是最大的折磨。才来时，吃完饭，改完作业，他们相互鼓励着看书学习，可几个月下来，他们就吃不消了，一个月要去乡里买两次煤油，不说来回的跑、累，就是身体也熬出了毛病：一个得了近视眼，一个得了过敏性鼻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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